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父亲金善宝

1998-07-18 来源:光明日报 金作怡 我有话说

去年6月26日,我在父亲的病床边守护了整整一个月,还是没有能够留住父亲,父亲终于以102岁高龄永远地离去了。

父亲是研究小麦的。在我印象里,父亲似乎对很多事情都是淡淡的,唯独对小麦育种情有独钟,虽年过耄耋,仍不减当年。记得一个冬天的夜晚,忽然刮起了大风,我被一阵敲门声惊醒,开门一看是父亲满身泥污地站在门外,我惊讶极了,忙问父亲半夜出去干什么?父亲笑笑说:“听见刮大风,睡不着,去温室看看窗户关好了没有。”原来父亲担心温室里的春小麦材料受冻,瞒着家人悄悄下了床,独自一人摸着黑、顶着风,走了3里多路,一不小心摔倒在阴沟里,他忍着痛爬起来继续朝前走,直到他看见温室的春小麦生长良好时,才放心地回来。还有一次夏天,正当春小麦生长发育阶段,晚上下了一场大雨,“这场大雨会不会把试验田的小麦泡倒了?”父亲一夜没有睡好,第二天刚蒙蒙亮,他就穿着胶鞋第一个来到小麦试验田,逐行检查小麦的倒伏情况,并作了详细记录。当我起床时,父亲已经带着双脚的泥泞兴致勃勃地回到家里。这一年,父亲86岁。

父亲出身农村,生活俭朴。有一次我对父亲发牢骚说:“做金善宝的女儿最倒霉,又受苦又受累”。父亲听了没说什么,只是朝我看了一眼,一种无声的谴责使我愧疚得低下了头。是的,我不该说这话,难道不是吗?父亲一生淡泊名利,对事业孜孜以求,虽经几个朝代,历尽沧桑,矢志不移。我所崇尚的不正是父亲的精神吗?我所敬爱的不正是父亲的人品吗?我应该为有这样的父亲而自豪,做父亲的女儿是幸福的。

父亲一年比一年更老了,我也不再年轻。在和父亲朝夕相处的日子里,父亲献身小麦育种事业每一个动人的事例、献身农业教育难忘的桃李情,和他一生淡泊名利、日常生活中的点点滴滴,每一桩、每一件都使我感受到父亲的精神和父亲的爱,父亲就像是一部永远读不完的书,给了我启迪和力量。

近年来父亲行动不如以前灵便了,仍然坚持一切生活自理,不让子女为他操心。我每天早晨离家前都要问一声:“爸,您好吗?”父亲总是点头回答说:“好的,你走吧”!去年5月,父亲突然胃部大出血,在父亲的病床边,我焦急地问:“爸,您好吗?”父亲仍然点头说:“好的!”直至父亲生命的最后一刻,我含着泪问:“爸,您好吗?”父亲用他最后一点气力,微微地点了一下头。此时此刻,我不禁五内俱焚,失声痛哭,父亲呀,父亲,您是为了不拖累我,为了安慰我,才这样回答的吧?此时此刻,我深深体会到父亲的爱有多么伟大,多么深邃,父亲的爱包容了很多很多……父亲一生只知奉献,从不索取,即使对他最挚爱、最亲密的女儿也不例外。这就是我的父亲。

父亲的爱永远与我同在。

(金善宝:小麦专家,生前任中国农科院名誉院长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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